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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間晴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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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間晴雪(2)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往往就是這樣奇妙。奇妙地開始,然後奇妙迎來出人意料的發展。

後來,林晴雪在寫完那首歌後,真的鼓起勇氣加了林予安的微信,然後懷揣著不安和激動的心情,將那首完整的作品傳給了林予安。

盡管那首作品在當時的林予安看來存在不少的缺陷,但十八歲就能寫出那樣優美的旋律,著實讓林予安驚艷不已。在那一刻,他恍若穿過幾年光陰看到了幾年前那個十八歲的自己,所以在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面,他對這樣一個熱愛著音樂的女生更加關註,也經常和她保持著聯系,並為她的作品提供相應的指導。

那段時間裏面,林晴雪每次寫完新歌都發給林予安,盡管很多作品並不算成熟,但每一次的旋律都能讓林予安看到亮點,所以每次林予安都會給她一些改進的建議,而林晴雪本身也是一個領悟力極強的人,經過林予安的指導後,她很快就取得了突飛猛進。

但很遺憾的是,林晴雪的公司老板仍舊坐著要打造一個一鳴驚人的偶像女團,根本就沒有發覺到林晴雪的創作實力,所以她的那些歌曲依舊只能躺在她那個筆記本上。

雖然工作的原因,他們沒怎麽見過面,所有的聯系幾乎都是通過微信,但還是因此積累了深厚的友誼,至少當時的林予安是這樣覺得的。

林予安並不是一個會對別人過多關心的人,他的處事原則一向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旁人要如何與他無關,他也沒有任何立場去幹涉別人的為人處世。

看不慣的人就不去深交,覺得還可以就保持適當距離正常社交,盡管沒有什麽交心的朋友,但他也挺滿足那種不用為任何人負責的狀態。

後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和林晴雪之間的聯系漸漸少了。

那個時候林予安也沒多想,覺得或許是對方太忙了,也沒在意這種關系的冷淡。只是對方傳過來的作品越來越少,這讓他開始擔心起來對方的狀態,後來他主動聯系過幾次,但都只有一些敷衍的回應。

後來突然有一天,林晴雪發來了信息說她終於要出道了。

林予安當時很為她開心,激動地給她說了恭喜,然而對方也只是簡短地回了句“謝謝”。

她還說,出道後會很忙,所以聯系會變少,說希望有一天可以跟林予安站在同一個舞臺,希望他們可以唱著自己寫的歌,也希望可以讓更多人聽到她的歌。

只是後來她真的出道了,但林予安卻發現出道曲並非是她寫的,她也沒能如願唱自己的歌,和大多數偶像女團一樣,她只能向市場妥協,染了頭發,穿著不適合自己的有些暴露地打歌服,唱著旋律簡單的舞曲,跳著那些搔首弄姿的舞蹈。

而這之後,她也再沒有給林予安傳過她寫的歌。

那個時候,林予安時常會覺得惋惜,因為林晴雪好像為了什麽放棄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不過林予安不是那種會對別人的生活和選擇指手畫腳的人,他甚至會認為,對方太久不聯系自己,是因為對方已經不願意聯系自己了。

所以後來,他們之間再也沒有聯系了。

林予安偶爾會看到有關林晴雪組合的一些新聞,他也只能從這些稀少的新聞中得知她的最新動態,知道對方偶爾會有機會參加一些電視節目,知道對方經常被公司安排去接一些商演……偶爾他們會參加同一個節目,但就算這樣,也只是在後臺擦肩而過,連打個招呼的機會都沒有。

就這樣一年以後,林晴雪跳樓自殺的新聞突然被爆出來。

那個時候,林予安驚詫到連呼吸都暫停了。他從沒想過,像林晴雪那樣才華橫溢的女生會在如花一般的年紀,選擇以自殺結束自己短暫的一生。她明明還有夢想啊……是什麽剝奪了她繼續追夢的可能?又是誰破滅了她那渺小的希望?

回憶至此驟然停止。

林予安娓娓道來幾年前自己和林晴雪之間的往事,說完之後才發現,那些自以為已經愈合的傷疤並沒有隨著時間而真正的恢覆如初,受了傷留下的疤痕無論如何也會留下痕跡,並在回憶起時帶來無法平息的疼痛。

陸行之只是靜靜地聽著,他試圖從這段往事裏面去探尋林予安的感受,最後卻發現,無論怎麽努力,都無法感同身受。

但有一點可以確認,林予安是懷揣著悔恨的心情向自己坦白過去的事情的。

“她真的是個很有才華的女生,從那首歌中你應該就能聽出來吧……歌曲會傳遞出創作者的態度和感情,她和你一樣具有完美的共情能力,是能夠從生活的細節去捕捉閃光點的人……”

林予安眼眶酸脹,不可抑制的難受貫穿全身,他苦笑著,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向誰傾訴一般:“我時常在想,如果當時我可以更關心她一點,如果可以更主動一點……去揣測她的處境……也許就不會……為什麽我沒有呢?如果我有那樣做的話,也許就可以將她從那個深淵中解救出來……這一切都是我的問題,是我沒有察覺到……是我錯了……”

相對林予安的自責,陸行之安慰道:“也許她只是不想你讓知道呢?……也許她並不想因為自己的事情讓你陷入危險之中……”

“既然這樣,又為什麽要把那個筆記本郵寄給我呢?”林予安搖著頭,“她應該是恨我吧,恨我沒能早點發現她的不對勁……你知道嗎?在那個寫滿旋律的筆記本的最後的幾頁中,寫滿了她對這個圈子的厭惡,她寫了很多‘救救我’之類的話……然後最後一頁寫著:趙建良,下地獄吧!”

那上面沒有其他的話,關於“趙建良”這句話的來龍去脈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線索,可就是這樣貧瘠卻充滿詛咒的話,很難讓人不去在意。

林予安這才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所以他開始調查趙建良,但調查的過程卻無比艱難,一方面是因為自己的身份,另一方面是因為趙建良太謹慎了。

林予安嘆了口氣:“後來我經過調查才知道,林晴雪的公司那時候經營不善,所以老板讓她們去做了一些骯臟的交易,也就是所謂的潛規則。因為合約存在問題,如果解約就涉及到很大一筆賠償金,她不想讓自己家裏為難,所以聽信了公司另一個老板的話,去見了所謂的資本方,也就是趙建良……”

這些內容,陸行之已經麻木了,關於趙建良的惡心事就算聽再多都不會讓人意外,他就是這樣一個讓人無比厭惡之人。

林予安接著道:“得到這個信息之後,我私底下調查了趙建良差不多一年的時間,但期間所獲卻寥寥無幾……”

林予安回想起了這些年來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情,不僅自嘲地笑了笑:“三年前去那個酒店那一次,也是為了去調查,然後就不小心看到了你朝著他潑紅酒的畫面。”

說到這裏,林予安停下來看了一眼陸行之,而陸行之則是沈默著沒有說什麽。

陸行之心想,原來是因為這樣才會出現在那裏,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記得自己。

也許是為了緩和一下氣氛,陸行之突然笑了一聲:“其實那天我不僅朝著他潑了紅酒,我還朝著他會揮了一拳頭,你沒看見嗎?”

林予安有些意外:“……那個倒是沒有,因為看你潑了紅酒,場面已經有些混亂了,我擔心會有人聚集而來,所以想著提前離開,結果你就沖了出來,然後手機掉在了地上。我本想要快點離開的,但不知道是因為太佩服你的勇氣了還是想要看看你的樣子,所以就叫住了你……”

關於林予安為什麽會知道自己三年前對趙建良破了紅酒這件事情,陸行之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疑惑了,所以也沒有追問的必要。這些事情無需再贅述,因為差不多已經可以推斷出來來龍去脈,因此陸行之只是靜靜地點了點頭。

林予安繼續說著:“經過調查,我知道了趙建良在性方面有著獨特的癖好,所以那段時間她應該被折磨得很慘……但盡管這樣也沒有跟我聯系,我每次想到這些我都覺得很難過,為什麽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也不來找我,明明我可以幫她啊……”

林予安的言語之中滿是愧疚和懺悔之意。這樣的林予安,陸行之迄今為止從未見過。

一直以來,林予安都表現出一副好像對任何事情都游刃有餘的樣子,但此刻的他卻好像變得無比的脆弱。

陸行之很想抱抱他,但又擔心這樣太過明顯了,林予安不是那種需要被人心疼的人,他告訴自己這些也並非是為了尋求安慰。他只是覺得到了該告訴自己的時機,所以才會順其自然告訴自己這些。當然,那首歌或許也是其中一個導火索,因為那首歌勾起了更為清晰的回憶。

陸行之收回懸在半空中的手,問道:“……那個日記不能公開嗎?”

“日記?”林予安搖頭道,“那個啊,就算公開也沒什麽用吧,只憑那句話很難認定趙建良的罪責,而且趙建良他們會以對方是自願來取悅他們這樣的說辭來否認自己的行為是違反法律的。我不是告訴過你嗎,真正能夠證明他們犯罪的證據在他們自己手上。”

“你是說那些視頻?”陸行之問道。

林予安點頭:“對,他們手中握有那樣的證據。因為在他們手裏,所以我們沒有辦法貿然去指認,而且,死人已經不能出來否認自己是自願而是被迫的了,所以這種情況下,趙建良他們說什麽就是什麽……能夠證明他們罪惡的只有那些他們為了滿足自己特殊癖好的視頻,那是他們用來威脅受害者的籌碼,也是足以毀滅自己的鐵證……”

“……”陸行之思忖了片刻,然後擡眸看著林予安認真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會幫你拿到那些的,所以不要擔心……”

話雖這麽說,但林予安的心情卻很覆雜。

“不要太有負擔,就算拿不到也沒關系,我們再想其他辦法就行了,”林予安這樣安慰著,“所謂紙是包不住火的,也許總有一天他會自食其果……”

但這並不是陸行之的想法:“但由我們來終結會更好一點吧,至少不會造成更多人受到傷害,那些懷揣著夢想進入這個圈子的人,因為他這樣的人被毀掉,實在是天理不容……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們要去改變這個圈子啊……”

改變這個圈子……這是陸行之來北都找林予安那個晚上,林予安這樣跟他說過的話,沒想到他記得這樣清楚。

“行之啊……”聽著陸行之說完那句話,林予安柔聲叫了他一下,然後用一種愧疚的眼神看著他,“我利用了你,你不討厭我嗎?”

陸行之聞言瞬間楞住了,半響後回過神來,笑著說:“為什麽要討厭你……我明明如此喜歡你……”

十三歲就記住的聲音和臉,十八歲孤身北上的勇氣,這十年來,陸行之沒有一刻討厭過林予安,未來的無數歲月裏,他也更加不可能會去討厭林予安,而且他有信心會一直喜歡他,一輩子都不會改變。

“可是行之啊……你討厭一點也可以,我沒關系,如果一開始知道我們會變成這樣,我就不會去找你了……你會在雲霧鄉做你喜歡的事情,你不會卷入我的計劃之中,也就不會陷入這樣為難的處境了……”

“我沒有覺得為難……”陸行之看著林予安滿是抱歉的眼睛,“這也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是……”林予安想說這條路太艱難也太危險了,而且他們並沒有絕對能贏的信心。

一切都是未知的,未知意味著許多不可控的事件,而無法預判這些未知的境況,時常讓林予安不安。

也許是察覺到了林予安的擔憂,陸行之突然伸手握住了林予安的手,說:“離開雲霧鄉的前一天晚上,我爺爺跟我下了一局棋……”他的語氣聽上去像是在說稀疏平常的事情,聽上去讓人很安心。

林予安感受著陸行之掌心傳來的暖意,靜靜聽他說:“從小到大,我跟爺爺下棋就從來沒有贏過,那天晚上也是一樣,我明知道自己會輸,但還是和他下了那局棋,但是就在我即將輸掉的時候,爺爺拉著我的手在一個我沒想過的位置落下了一枚棋子,然後那局棋又活了……”

握住自己手的力道微微加重,陸行之看著林予安,眼神無比堅定:“所以……即使是我們認為絕對會輸的棋局,在不同人那裏,也依然可以找到一個通往勝利的轉機……重要的是絕不放棄和相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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